生命樹(2023)不僅僅只是我在「文山興岩社福園區」公共藝術案作品，也是我在整體創作理路上的一個重要象徵。這些「生命樹」是怎樣浮現，又如何進入我的創作生涯的呢？宛如一道數學謎題，置身其中時，甚至自己也只能看到複雜算式的一小部分。
從後見之明來看，「生命樹」就像是混沌理論(Chaos Theory)所算出來的數據圖形，在龐大的生命意義謎題中，我只能窺見它的部分意義。
在談「生命樹」之前，必須先回溯我在1997年的作品〈伊甸絮語〉。這件作品的靈感，有一部分是來自於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 1915-1980)的《戀人絮語》1。當時年紀小，竟勇敢地、自以為是的用散文詩，為〈伊甸絮語〉寫了一首詩體的創作自述。後來這首詩收錄在我第一本作品集《永恆是情景的回復－潘娉玉個展》2中。
「永恆是情景的回復」這句話，便在該首詩中第一次出現，節錄3如下：
戀人的交換是永恆的 永恆是情景的回復
永恆凝結著情景 情景凝結著神話
情景的回復 是神話的回復
製作〈伊甸絮語〉這件作品時，我正在國立臺南藝術學院念造形藝術研究所，詩中這句「永恆是情景的回復」，後來也成為我碩士論文的主標題4。因為是初次為自己的作品做研究，可以說並不是太精準的將我早期作品組織起來，嘗試說明「永恆是情景的回復」的概念，如何體現在我的作品當中？成為也許是某種於內在的或精神上的、對於生命意義的提問。
論文中詮釋我對「永恆」的體悟與定義；同時將「情景」、「情景的回復」等概念，與神話理論的象徵、裝置藝術的觀念、形式等等，聯繫起來探討。嚴格地說，當時碩論的書寫，感性的表達多於理性梳理，但確實也為日後作品的研究，奠定具有挑戰性的基礎。
當時，因為隱然覺得知道謎題的答案，但卻不知道它的理路和所有細節的關聯是甚麼？這引發我非常大的創作動力，因為創作不是關於提出我所知道的正確答案；創作是因為我不知道答案而作。
許多年後，在一邊工作一邊創作的情況下，2009年我在臺北市立美術館展出以「永恆是情景的回復」為名個展，同時出版同名專輯。在這段為期不算短的時間中，因緣際會的接觸了混沌理論以及喬瑟夫．坎伯(Joseph Campbell, 1904-1987)有關神話學的著作，這時又讓我再回顧碩班論文時，才逐漸明白原來當時的我，並沒有找到答案。
回顧碩論撰寫時機，作品〈人魚公主〉(1997)才剛剛開始製作，而由之後作品的發展來看，這件作品可說是「永恆是情景的回復」這概念，達到一個較為成熟階段的作品案例，但在該文中還來不及談及這件作品。另一方面，雖然生命經驗在創作中占有重要位置，但為不使作品只是停留在自傳性表達的窠臼中，我也有意的選擇忽視有關這類議題的研討。
然而，在一些教學課程研究的機緣中，閱讀到許多女性藝術家創作歷程的案例；使我理解到自己其實應該要將過去曾忽視的性別議題，特別是生命經驗在創作中的意義，放回創作核心探討。後來最重要的發展，就是在〈人魚公主〉創作過程中，體會到神話的結構意義與自然渾沌圖式之間論述銜接的可能性，也為既有的創作思維帶來新層次的探索。
這些問題在我心裡一直掛念著，直到2013年我舉辦了「生命樹：歧異與歸屬」個展、2014年出版創作論述《生命樹：歧異與歸屬》5，才有機會重新梳理所有作品與創作路徑間的發展關係。其中，副標題「歧異與歸屬」，也體現「情景的回復」的本質性意義。
也就在這時候，「生命樹」好像在許多年的翻山越嶺後，從霧中漸次浮現。從個人生命經驗到整體神話敘事、從生命參與到神話原型，從渾沌理論中的微異作用到與神話理論間的關係，種種有關創作的問題，越來越明白清晰。「生命樹」成為一個能夠陳述以生命經驗為核心的創作實踐路徑。
注
- 巴特，羅蘭 (Roland Barthes)，《戀人絮語》(Fragments d’un discours amoureux.)，汪耀進、武佩榮(譯)，臺北：桂冠出版社，1994。
- 潘娉玉，《永恆是情景的回復－潘娉玉個展》，臺北：臺北市立美術館，2009。
- 潘娉玉，《永恆是情景的回復－潘娉玉個展》，頁12-15。
- 潘娉玉，《永恆是情景的回復－潘娉玉作品創作論述》未出版碩士學位論文，國立臺南藝術學院造形藝術研究所，1998。
- 潘娉玉，《生命樹：歧異與歸屬》，新北市：個人出版，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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