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翅膀:孤寂的城還有詩

秀實,世界華文作家交流協會詩學顧問
秀實,世界華文作家交流協會詩學顧問、香港中文大學專業學院寫作班導師、香港藝術發展局文委會審批員、廣州外語外貿大學創意寫作班導師。 曾獲「新北市文學獎新詩獎」、「香港大學中文系新詩教學獎」等獎項。 著有詩集《步出夏門行》、《婕詩派》、《臺北翅膀》等。評論集《劉半農詩歌研究》《散文詩的蛹與蝶》、《止微室談詩(1-5)》等,另有散文集、小說集等著作。 2020年獲頒羅馬尼亞東西國際學院(The International Academy Orient-Occident, Romania)院士銜。
「台北城是我喜愛的一個人間世。其樓宇其街巷,其城市邊緣的山稜與天空,其糾結難分的市廛與汽笛,彷彿有我的前生」。圖為承恩門。圖 / 秀實提供
「台北城是我喜愛的一個人間世。其樓宇其街巷,其城市邊緣的山稜與天空,其糾結難分的市廛與汽笛,彷彿有我的前生」。圖為承恩門。圖 / 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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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零八年下半年,我的生活便陷入一個「孤寂」的境況中。而我也終於體味到,生命中的孤寂,是何等模樣。那並非都市人在熱鬧過後的孤單,失戀時的苦悶。而是一種最接近生命本質的「存在」。我現在以為,理想中的生命,要不是尋覓到「三生才遇上」的那人,要不便是孤寂的活著。二擇一。

「詩人,不擅邏輯推理的定義,討厭口耳相傳的是非。而獨愛迷霧與灰燼般的本質,因為那便是生命的本質。所謂生命的意義,便在以詩歌尋回其本質」,圖為西門町。圖 / 秀實提供
「詩人,不擅邏輯推理的定義,討厭口耳相傳的是非。而獨愛迷霧與灰燼般的本質,因為那便是生命的本質。所謂生命的意義,便在以詩歌尋回其本質」,圖為西門町。圖 / 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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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三生才一遇」的,很難說。應該在現實的財富與美色以外。那是一種生命內涵的契合,在感覺與體悟而不在言語。而冥冥中又好像是有種隔世的熟稔。於焉,對語言的局限與柔軟便更有了體會。

詩歌,其實別無其他,說穿了就是「語言的操作」。可這種操作也不能單憑學養和創作經驗,而是一個包含內涵與外觀的總體能力。詩歌語言,是最強大的一種語言,其力量可以直戳事務的核心,呈現出真相。

而那僅僅傳情達意的生活語言,卻是浮泛、多變、虛假的。白話詩,是運用詩歌語言,書寫世間萬象事物背後的真相。而不在題材,不在技法,也不在詩壇上糾纏不休的許多爭辯。

詩人,不擅邏輯推理的定義,討厭口耳相傳的是非。而獨愛迷霧與灰燼般的本質,因為那便是生命的本質。所謂生命的意義,便在以詩歌尋回其本質。

現時詩歌最大的弊病是,詩人對生命的體悟不足,語言操作不嫻熟,寫下了大量足夠說服自己、瞞騙世人的「偽詩」。生命一旦尋找到「真」,突破題材的「善」(任何題材都是善),突破技法的「美」(任何技法都是美),隨之同時呈現。

故此詩歌的優劣,不在題材也不在技法,而在語言。道理很簡單,因為良好的語言總拒絕膚淺,也難以宣揚偽善、矯情與假道學。其實很多詩人的情性與學養,並不適合詩歌書寫,他們更應該返回一種平實的散文述說上。

「生命的本質是孤寂,詩歌便是書寫這孤寂的城。詩歌與城,因孤寂而相聯綴」。圖為總統府。圖 / 秀實提供
「生命的本質是孤寂,詩歌便是書寫這孤寂的城。詩歌與城,因孤寂而相聯綴」。圖為總統府。圖 / 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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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翅膀》收錄了我2010至14年共五年的詩作。這些作品既不如我意,我猜想當然也不如人意。編輯工作的這幾個月時間,因為生活上某些變改,對詩歌我又有了一個新的看法。

所謂不如我意,是從生活變改後看這些「舊作」。但詩與詩人,當世的聲名並不重要。能為一顆星子命名,在浩瀚宇宙中,閃耀微光,溫暖了人間世的幾許柔弱心靈,便已足夠。

台北城是我喜愛的一個人間世。其樓宇其街巷,其城市邊緣的山稜與天空,其糾結難分的市廛與汽笛,彷彿有我的前生。台北城有詩歌,有浪蕩其間的詩人,有詩的場景與舞台,有詩歌的捷運與步道,更有無數優秀的詩歌本子。那是一盆孕育生命的水,可以讓詩人泅泳,洗滌其魂魄。

好多個十年了。我客寓台北,常下榻於大安城區。那裏有台大校園,有森林公園,有師大夜市,有鮮為人知的紫藤盧與莫宰羊。人潮熙熙攘攘,生命磨磨蹭蹭。華燈初上我外出尋友,萬家燈火我孤寂歸來。

漫長的深夜,常伴我的,便是窗外的這城。有時一月懸空,有時星雲相擁,我與城孤寂相對,徹夜無言。惟有詩歌,可以忠誠而坦露的相依。生命的本質是孤寂,詩歌便是書寫這孤寂的城。詩歌與城,因孤寂而相聯綴。

「詩已把我的全部說出。我說生命,不想再說有關我的詩」。圖為秀實詩集《台北翅膀》書影。圖 / 秀實提供
「詩已把我的全部說出。我說生命,不想再說有關我的詩」。圖為秀實詩集《台北翅膀》書影。圖 / 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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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已把我的全部說出。我說生命,不想再說有關我的詩。八月四日深宵我看到秀威出版社編輯林千蕙給我的電郵,說決定要出版這本《台北翅膀》時,心裏極其平靜。那時我正思考斟酌,為一首叫〈認定〉的詩定稿。詩是just poem series的第15首;也是最後一首。末節如後。

而歲月也老,步向衰頹。穿越
那曲折縱橫的市廛之中
我的修行如僧伽,詩般簡單的文字
較之歷史和肉身,更栩栩如繪

不知有沒有人明瞭詩歌與生命的關係。於我而言,詩歌是一種最強力的語言,能與生命溝通,撫摸到生命的本質。而生活的語言,總有誤傳錯說。在這般話語勞累的人間世,這足夠為我的孤寂,作了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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