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冬，大度山的風吹得讓我快站不住，只能緊倚在文理大道旁的榕樹下，盯著文學院迴廊柱子邊，不斷招手的那女孩，再緩慢移動腳步走上階梯，張口大聲說道：「剛剛沒見妳的身影，原來是翹了課來這裡蹓躂。」
薛應將她纖細的食指，貼在緊閉的嘴唇間說：「小聲些！別嚇著了草坪的那隻鳥兒。」
我跟薛應是去年在校園內的溜冰場認識，記得當時是個秋天的夜晚，看到她獨自在昏黃的燈光中滑動，雙腳迅速畫過一個又一個圓圈，像極了芭蕾舞者。
薛應是中文系的系花，長得非常標緻，待人又很親切隨和，總有許多人想追求，卻都被她當面拒絕，直言不諱，不留情面的那種。
我跟她常在圖書館看書，喜歡共讀葉珊散文集和鄭愁予的現代詩，也分享彼此寫小說的心得，往往等到閉館後，才沿著音樂系館旁的小徑，護送她回宿舍。
東海女宿入口處，有個圓形拱門，四周白色圍牆上面佈滿鐵絲網，平日門禁森嚴男生不得進入，我也只在大一勞作時，曾藉打掃時一窺究竟。
那隻大笨鳥好像找到了食物，快步往庭院裡的樹叢踱去，毫不在意我們在注視著它。薛應剛說完口中大笨鳥的實況，轉過頭來就跟我說：「走吧！我回宿舍拿上次借的唱片還你。」
我抱著書，亦步亦趨緊貼她身邊，順著路思義教堂旁的小徑，走到女宿拱門前。薛應跟我揮個手準備走進去，門口剛好遇到熟人就開聊起來，我只好靠在牆邊等候。
這時宿舍內突然傳來清脆如鈴鐺的笑聲，接著是一陣騷動，我發現轉角處有個灰色的影子，竟然越過牆上的鐵絲網跳下來，然後迅速往陽光草坪方向飛奔而去。
薛應拉著我的手，也快步跑過草坪進到教授們的宿舍區，但見有隻兔子停在馬路交叉處一棟圍著籬笆的別墅前，睜開圓圓的眼睛望向玉樹臨風的徐教授。他抱起兔子，將裝著試管的夾鏈袋交給我，說道：「程泉同學，趕快幫我送去化學系，這東西急著要做檢驗。」
我接過那個夾鏈袋，就跟徐老師說：「好的，您放心，我這就送過去。」說完，先陪薛應回女生宿舍，然後就直接往理學院走去。
我將試管送到化學系的實驗室後，填完表格跟值班的助教聊了幾句，剛走出理學院，在文理大道就遇到徐教授的雙胞胎千金，人稱「東海殺手」的莉可與麗絲，兩人的甜美笑容與溫柔婉約，在校園內可說不分男女老幼，通殺！
「程學長：好久不見了！上次去日月潭坐船遊玩，謝謝您的邀請，讓我和麗絲有機會欣賞美景。」
麗絲站在姊姊旁邊，兩顆烏溜溜的眼睛直直盯著我，噘著小嘴欲語還休。我被她看得直冒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徐莉可看到我手足無措的窘狀，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用手指輕敲麗絲的額頭說：「妹妹，妳不是想請學長教微積分，怎麼不當面請託呢？」
麗絲嘟著嘴，輕輕的拉莉可往後，靠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莉可聽完，站到我面前說：「學長，你怎麼放鴿子，害我妹妹在圖書館苦等整個下午？」
我趕快上前向麗絲賠不是，說道：「抱歉！我當時正在做實驗，來不及通知妳。」莉可就轉頭對麗絲說：「這樣好了，罰學長請我們看場電影，妳再另外約時間。」
「學長，就這樣，我下次也要請你教我化學呢！」莉可說。
「好好好！我請看電影，這個週末剛好豐中戲院在上映《流星‧蝴蝶‧劍》」我趕緊對著麗絲說。
麗絲微微一笑，像朵花綻放開來，我心中的石頭好不容易也跟著落了地。莉可在旁邊瞧著，就拉麗絲的手往女生宿舍走，回頭又使個眼色，像是說看你怎麼謝謝我。
我獨自站在榕樹下，往文理大道上方的鐘塔望去，剛好下課鐘響起，許多學生從工學院魚貫而出，有的還繞到跟前曖昧的笑說：「程同學：好~~好喔！」
我並沒有多理會，只是移動腳步往上走，進相思林準備回東海別墅的租處，腦中倩影交錯，攪亂了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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