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訪平和:林語堂為學養性全在茲

秀實,世界華文作家交流協會詩學顧問
秀實,世界華文作家交流協會詩學顧問、香港中文大學專業學院寫作班導師、香港藝術發展局文委會審批員、廣州外語外貿大學創意寫作班導師。 曾獲「新北市文學獎新詩獎」、「香港大學中文系新詩教學獎」等獎項。 著有詩集《步出夏門行》、《婕詩派》、《臺北翅膀》等。評論集《劉半農詩歌研究》《散文詩的蛹與蝶》、《止微室談詩(1-5)》等,另有散文集、小說集等著作。 2020年獲頒羅馬尼亞東西國際學院(The International Academy Orient-Occident, Romania)院士銜。

先讀兩則史料:《大明武宗毅皇帝實錄》記載:「正德十四年三月己酉(即十六日)添設福建平和縣並改小溪巡檢司為漳汀巡檢司」;「正德十四年六月辛已(即十九日)增設福建漳州平和縣主治於南靖縣之河頭大洋陂。」今年一月,我來到這個歷史古地。

再解讀一下地名。「和」字,異體字「龢」。其篆體像一個跪著的人,在吹一把蘆笙。笙管長短不一,粗細不均,吹出來的聲音卻成了和聲。所以,聲音只有一個就無法聽,「和而不同」才是最動聽的音樂。

平和出了一個名人叫林語堂

林語堂是文學家﹑翻譯家兼發明家,1895年10月10日生於漳州市平和縣坂仔鎮。為牧師之子,終生信仰基督。林語堂的學歷極高,依序為上海聖約翰大學英文學士,美國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碩士,德國萊比錫大學語言學博士。

平和鎮林語堂像。圖 / 秀實提供
平和鎮林語堂像。圖 / 秀實

他是當時極少數以英文寫作的中國作家。現在我們說的「幽默」,便得自他英語humour一詞的譯筆。他為人熟知的《吾國與吾民》My Country and My People、《生活的藝術》The Importance of Living、《京華煙雲》Moment in Peking 都是用英文寫作的 

雖則如此,林語堂卻是個極為愛家鄉的人。1935年他的七絕有:「我本龍溪村家子環山接天號東湖(坂仔又稱東湖)。十尖石起時入夢為學養性全在茲。」,在他自傳中,便有這麼的一段文字很好地詮釋了這篇詩,「如果我有一些健全的觀念和簡樸的思想,那完全是得之於閩南坂仔之秀美的山陵,因為我相信我仍然是用一個簡樸的農家子的眼睛來觀看人生」。總之,他認為日後一切成就都得力於家鄉的養育。

我遊覽坂仔,從一個叫「林語花溪」的樓盤(建案)開始。這個樓盤因為座落於林語堂故居一帶,很好地結合文學元素來行銷。他們的廣告語,即「為學養性全在茲」7個字。這個溫泉別墅佔地廣,沿花山溪而建。植物繁茂,空氣怡人。每戶都有游泳池,溫泉入戶。一畝之廣才賣320萬人民幣。唯我輩書生清貧,只有放眼風光與古蹟。

沿溪行,瞬間即到「三日橋」。林語堂為到廈門上學,當年便從這裡乘坐「五篷船」,沿江而下,三日三夜才抵廈門。因此取名「三日橋」。橋頭石碑記載:

又一使我不能忘懷的是西溪的夜月。我十歲,父親就令我同我的三哥(憾廬)四哥(早歿)到厦門鼓浪嶼入小學。仔到厦門不過一百二十里,但是船行而下,那時須三四天。漳洲西溪的五篷船只能到小溪,由小溪到阪仔的十二三里,又須換小艇,過淺灘處(本地人叫爲瀨)船子船女須跳下水,幾個人把那只艇肩扶逆水而上。但是西溪五篷船是好的。小溪到龍溪,一路山明水秀,遲遲其行,下水走兩天,上水須三天。 --林語堂自傳》第4

時光荏苒,天翻地覆,三日橋今日已改建成一條可通車,有五個橋墩的石屎橋(混凝土橋)。立在橋上看橋下風光,流水潺潺,淺灘處耕牛嬉水。景物美如畫。走過三日橋,約四百米路,便看到一個煙斗形的巨大建築物。這是世上最大的煙斗。

林語堂嗜煙斗。曾說,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於老婆讓他在床上抽煙斗。因之我又想到這位幽默大師的另一句名言:「紳士的演講,應當像女孩子穿的迷你裙一樣,愈短愈好。」午餐吃過農家菜,我們到林語堂故居參觀。

三日橋,林語堂當日從這裏坐船到廈門上中學。圖 / 秀實
三日橋,林語堂當日從這裏坐船到廈門上中學。圖 / 秀實
平和鎮上世界最大的煙斗,載入健力士紀錄。圖 / 秀實提供
平和鎮上世界最大的煙斗,載入健力士紀錄。圖 / 秀實

林語堂故居在十八齒山的山腳下,佔地極廣。他的父親林至誠是長老會牧師。內裡原有大小教堂各一,後來先後被毀。故居內收藏有很多有關林語堂的相片舊物,包括傢俱用品,相片稿件等等。

2011年他的三女兒林相如(二女兒林太乙,1965-88年任香港讀者文摘總編輯)曾到訪這裡,留下「回家好開心」五個字。熟知其人其事的遊人讀了,自然感到平凡的字裡行間,飽薰故鄉之情。

在故居我們遇到一群小學生借用這裡的課室作口才訓練。老師請我臨時為他們講課十分鐘。我提問林語堂的事,他們無不瞭如指掌。可見,至今林語堂仍對當地民風有著重大影響。

這裡確實是「地靈人傑」的最佳寫照。堪輿學家認為,林語堂有此成就是因為祖家在北斗七星天樞星之尾。平和鎮有「北斗七星土樓群」,依次是環溪樓﹑賓陽樓﹑慶陽樓﹑薰南樓﹑黃墘樓﹑後厝樓與五美樓。林語常祖居在五美樓之北,緊接七星列於最末。

林語堂故居。圖 / 秀實
林語堂故居。圖 / 秀實
林語堂故居裏懸掛的舊照。圖 / 秀實
林語堂故居裏懸掛的舊照。圖 / 秀實
林語堂次女林相如2011年回平和。圖 / 秀實
林語堂三女林相如2011年回平和。圖 / 秀實

在美國三十餘年,林語堂一不置房產,二不入美籍,是真正的愛國主義者。1976年3月26日他在香港瑪麗醫院逝世,4月移柩台北,長眠於台北陽明山林語堂故居後園。林語堂八十大壽時,作家曾虛白以「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一聯相贈,恰如其分總結了他不平凡的一生。現在這兩句話,懸掛在林語堂展覽館牆上。

從故居出來,天色已晚,西山晚霞一抹,寫在廣漠無際的穹蒼。我們踏步返回賓館時,路上車子稀少,伴著我們而行的是一群鴨子。香港詩人招小波寫過平和這些鴨子,妙趣橫生。如後。

  平和縣的鴨子逛馬路  / 招小波

  平和縣的鴨子
  習慣了平和的生活
  牠們的心態也是平和的

  牠們屁顛屁顛
  走在馬路中央
  彷彿對人說
  這馬路也有我們的份

  平和的車輛
  會安靜的讓路
  它們的喇叭
  從不與鴨子嘴巴發生口角

平和小鎮在暮色四合中,更為安靜。意猶未盡,趁夜色,我們轉到最古老的土樓蔡家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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