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開門之後呢?彼得.漢德克的焦慮

喜菡
喜菡,喜菡文學網創辦人、《有荷文學雜誌》發行人。專事在地人文深度寫作、旅行文學、現代詩、靜態動態影像文學創作。著有《骨子裡風騷》詩集、《蓮惜》影像詩集、《鳥族與鳥族的喀什米爾旅行》印度旅行影像詩集、《最女人》影像詩集等11冊。作品入選:2014台灣現代詩選、台灣文學館《文學地景》、高雄市《乍現城市之光》詩選、高雄市《石鼓文學》、《港埔遺落的鹹味-紅毛港新》詩集、《高雄作家筆記書》、有詩同行:莫拉克風災文化重建詩集、台灣1950世代詩人詩選集、堆疊的時空:乾坤詩刊二十週年詩選現代詩卷、淡江66,詩歌99

人是知覺動物,因為有知有覺,就易為境所牽而生焦慮心。奧地利作家彼得‧漢德克(Peter Handke, 1942-)自小與家人關係疏離,再者,二戰後歐洲世局混亂,導致他的人生及作品經常呈現焦慮不安、矛盾與反社會情緒。

因為一心維護塞爾維亞正義,在作品中將塞爾維亞描述為南斯拉夫戰爭的受害者、在斯洛博丹‧米洛舍維奇葬禮上的演說,更讓他在巴黎法蘭西喜劇院舞台劇被禁演、海因里希‧海涅獎(Heinrich Heine Prize)被撤銷、連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也引起強烈的正反道德的討論。

《守門員的焦慮》採反小說書寫,本書背離傳統小說情節結構、人物對話等等概念,守門員誤殺女售票員以及親眼看到一具浮屍等重大事件,作者只是簡述事實,不僅不做過多小說的美學描摹,結局也未做該有的交待。

作者漢德克將自身的焦慮寄放在小說主角守門員布洛赫身上,全書看似第三人稱視角,卻非全知視角,而是以布洛赫的視角為視角,僅陳述布洛赫的見聞,作者意圖勒緊讀者,讓讀者不得不在一個個鏡頭的推進間,慢慢被帶入布洛赫所知所感的一切,藉這些所知所感堆疊出個人焦慮。這些焦慮是守門員的焦慮,也逐步形成讀者的焦慮。

溫‧韋德斯是漢德克進入戲劇創作的帶領人。漢德克在戲劇中磨鍊出更豐實更靈活的戲劇鏡頭運用技巧與能力,這些技巧與能力在書中發揮得淋漓盡致。尤其是書中採用的短句及五感書寫,更是令人咋舌:

他旁邊沒有坐人了。布洛赫縮在角落裡,把雙腿放在長椅上。他解開鞋帶,倚著側面的車窗,看向另一側的窗外。他把雙手在後頸上交叉,用一隻腳踢掉座位上的一塊麵包屑,用下臂搗住耳朵,看著眼前的手肘。他用手肘內側壓住太陽穴,聞一聞衣袖,用下巴摩擦上臂,把頭向後仰,看車頂燈。簡直沒完沒了!

這137字中,彷彿導演或劇作家指導演員般,將被觀看者細微的舉手投足如實呈現,如同未曾剪輯過的戲劇段落,沒有蒙太奇的跳接手法,一鏡到底,完全以五感訴說。這些尋常人會忽略的觀察,書中大量出現,目的無他,就是「焦慮」。由觀看他者的行為舉止,反照出觀察者觀察後以為對方的焦慮。

守門員布洛赫的焦慮來自離開球隊、離開建築現場、殺人、見到浮屍、他者及自己以為理所當然所造成的人際困境。

職場失意後產生的挫折感,本以為可尋求他者溫暖慰藉,卻發現經過身邊的人皆冷漠以對。布洛赫也因為自賤產生而斥責他。女售票員不置一語,將轉盤轉給他;布洛赫殺人後,只以一句:「她在呻吟。最後他聽見喀嚓聲,感覺像是在顛簸的田間小路上忽然有一塊石頭擊中了汽車底盤。」舉重若輕的用一個譬喻帶過。

布洛赫的強迫症「必須替每一件物品想出名稱。每當一件物品映入眼簾,名稱就立刻隨之在後。」;「門房走到櫃檯後面之後才開口說話,但是布洛赫已經把關門的動作理解為拒絕,於是走樓梯上樓回他的房間。」對他者行為以自身「理所當然」的思維加以揣測。

「每一次當他談起某件事,她們就用一個故事來回答,是她們自己對於他所提及之事或類似事物的經歷,或至少是她們聽來的相關故事」人與人之間的應對進退諸事,對於布洛赫而言,都是焦慮的來源。

因為被冷漠以對的失落愁悵著,於是他「挑釁地站在一堆空牛奶瓶旁邊,卻無人過來質問他,他走進一家咖啡館,在那裡坐了一會兒,伸直了雙腿,沒有人如他所願被他絆倒,然後和他打起架來。」藉以引起注目,即使與人狠狠打一架,他皆能感知焦慮得以舒解。

為何選擇「守門員」而不是其他?

「通常只有在球射向球門時,大家才會注意到他。」守門員是球賽勝敗的重要關鍵,但整場球賽除了對手射門,他是很容易被忽略的角色。「那就好比看著一個人朝一扇門走去,不去看著那個人,卻看著那個門把。這樣做會使人頭疼,無法正常呼吸。」守門員在球場上的無奈處境,不正是我輩在日常中也會經歷的處境?

若說「守門員的無奈就好比試圖用一根麥桿來撬開一扇門。」那麼我輩是否願意忍受各種生活中滋生的焦慮?如同守門員堅守每個環節,只為等待人生最關鍵一刻的到來--即使撬開了門,可能並沒有璀璨的陽光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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