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熱吐魯番:火焰山與西昌古城

李藏璧
本文作者李藏璧,廣東省番禺人,1945年出生於二戰後澳門。1965年師範學院畢業後從事教育和出版工作數十年,包括傳理系講師、報社編輯、圖書公司經理及出版社總編輯。又曾任香港電台電視部教育節目〈打電話問功課〉1985、〈上網問功課〉2002之中文科主席及佛山電台〈英語一分鐘〉主持。1967年與詩人江沉出了第一本詩集《鑑石》。近年再投入寫作,詩和散文散見香港及內地刊物,出版了詩集《水澹雲濃》2017、《今晚且乾杯》2018、《鎖禁的美麗》2019及《霜白鴉啼》2020。現為香港作家聯會會員。圖 / 李藏璧提供

回頭看這個巨曈,在此地此時猙獰的怒目睽睽,彷彿見到他毒辣的舌頭,在拼命揮霍,無盡無休的散播熱能和光芒,那敢直視。這凹陷深窩的地平線一百五十公尺的盆地,噢,不是盆地,竟然是一塊煎鑊,黃沙浩瀚,方圓百里,伴著荒禿禿而不太高的山嶺。牛山濯濯,竟然沒有一棵樹一根草,沒有飛禽走獸,人煙稀少。

熱氣騰騰,籠罩這塊大地,猶如四面都有理髮店的大風筒噴射著你。山風自然不是溫柔涼快,像烘焙麵包,或者蒸包子的煎熬。啊!原來新疆的囊餅是這樣構想出來的;傳聞馬可波羅途經此地吃過囊餅後,再傳到歐洲,就成了義大利美食披薩。

汗水,一點點一滴滴從額頭滲泌出來,經過眼睛、面頰,濡濡流到了下顎,衣服慢慢的貼黏在濕透的皮膚,四肢百骸,千萬個毛孔,遭鹹漿漿醃漬糊憋了氣,分不出是否廁身在燥旱的桑拿浴。

原來我們已從甘肅的嘉峪關來到火焰山。中國最炎熱的地方。範圍附近是一百公里荒漠,沙塵沖天,而且大大小小的沙粒從八方雲集撲打旅遊車的擋風玻璃,司機開了水撥,不停撥去跳蹦蹦舞動的沙,後來終於到達火焰山旅遊中心,這裡面四處圖片雕象都是唐僧、孫悟空、豬八戒、沙僧四師徒以及有關吳承恩《西遊記》內牛魔王和鐵扇公主的故事。

《西遊記》這本書的主角確實深入民間,但四周一切都是暑氣氛熱的感覺,芭蕉扇卻也永遠拂不掉山的火焰;內心的煩燥。又傳説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曾失手掉進凡塵,掉進吐魯番眾山,所以,如此的熱。

 現在,旅遊中心就豎起一支龐巨的溫度計,約高四層樓,紀錄地表鎔鎔的熱。水銀瀉地似的無孔不入。那天雖然是六月中旬,夏季初臨,但溫度計刻上七十度,幸好空氣中體感溫度約四十八度,隨便放一個鷄蛋在地上,相信馬上煮熟爆裂。

但我們不至於融化在炎炎的暑溽。原來,突然有一片厚厚的雲團,遮住熊熊滾動耽視著你的太陽。驕陽真的似火,大氣氳氳可灼傷空中飛鳥,幸好這兒沒有鳥。但我們仿若是一條條鐡砧上烈火烹燒的魚,左右上下反覆炙炸,神魂恍惚而昏;或者我們變成一尊尊陶瓷,在窯中受苦。

導遊説:「曾經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在此處長大,從未曾見過雨。有一天她終於看到天空掉下的滂沱,大吃一驚,不知是什麼事,但水點落在地面,頃刻間化為烏有。有些雨落到半空就凝住,然後隨風蒸發散去」。

火焰山位吐魯番北緣,又稱紅山,赤紅色砂,混有礫岩和泥岩,每年降水平均只有約十六毫米,難怪該處的人見風砂多,看見雨時不期然莫名驚訝。

於是我想起,我到過的美國內華達州死亡谷(Death  Valley),是北美的死火山口,降雨量微乎其微。在那裏,相信巫師、法師怎樣求雨,天也不會哭,只有不同方向的風折磨那處的沙和石,折磨山谷兩岸懸崖絕壁。

你在這個取名為葬禮山的山上,極其乾旱的大片土地上大聲嚎喊吧!把一生不平,委屈都儘量喊出來!可能喊出當年印地安人遺留的殘骸,淘金熱不幸葬身者於此徘徊百年多的靈魂甦醒,與你共舞。

但這個長二百二十五千米,面積一千四百公里的惡水盆地,深陷海平線下八十六米,夏天白晝可達五十六米攝氏高溫,晚上卻寒冷,你可以帶備糧水,躺在沙漠谷地,在寂寂的穹蒼下,欣賞真正無光害的繁星閃爍璀璨,甚至目睹幸運的流星一閃而過,來不及向天問,問一切世間的疑惑與命運生死!覺知自己在天地間的渺小。

過了火焰山,車子一路前進,兩旁的荒漠植被貧乏,一望無際全是荒蕪大地。雅丹、龜裂地、鹽灘等等,殘缺了千年的土坯牆,烙印著回鶻王朝八世紀的衰滅。滾滾黃沙上,散布幾架枯乾瘦癟的羊頭骨,你將頓覺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那些橫臥著的粗枝老斷的胡楊木,據說千年不化,指點出歲月的無情和滄桑,甚至,你好像聽到兩者最後死亡的鼾息和呼叫。再經過高昌古城,四周廢城破墟,真正的頹垣敗瓦。

這裏曾經刀兵戰火,在公元六百四十年為唐太宗所滅,噢!青銅仿如一夢,能不唏噓?或者看來,只剩下些佛祖的喃喃法願,對應茫茫塵世,眾生執迷不悟,祂只有拈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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