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博物館到旅館:詩在篩選中

秀實,世界華文作家交流協會詩學顧問
秀實,世界華文作家交流協會詩學顧問、香港中文大學專業學院寫作班導師、香港藝術發展局文委會審批員、廣州外語外貿大學創意寫作班導師。 曾獲「新北市文學獎新詩獎」、「香港大學中文系新詩教學獎」等獎項。 著有詩集《步出夏門行》、《婕詩派》、《臺北翅膀》等。評論集《劉半農詩歌研究》《散文詩的蛹與蝶》、《止微室談詩(1-5)》等,另有散文集、小說集等著作。 2020年獲頒羅馬尼亞東西國際學院(The International Academy Orient-Occident, Romania)院士銜。

序《2024甲辰新詩黃曆》 

長久地做一件事,那件事的本質便可能不同於初。寫詩四十餘年,佔去了生命逾半的時間。詩,都是以文字構成它的面目,然最初的與當下的,本質已然有異。初習時,說詩是一種信仰,確實有些裝作。而現在,我感到詩有一種不能言喻的神秘力量,會為我的生命「加持」,帶來好運。我真的「迷信」詩會為我帶來好運,如果其他詩人也相信,詩同樣也會為他們帶來好運。

我是抱著這種信念來編《2024甲辰新詩黃曆》的。黃曆,香港人一般叫「通勝」(諱「書」與「輸」同音)。上一代的人遇事或疑難,都會翻看。定宜與不宜,擇良辰吉時,以趨吉避凶。這是我國民間的傳統文化。然這些流傳已久的民間信仰,既被視為迷信,為何卻一直延續不衰呢?古代人的智慧其中矣!

大海狂風暴雨,丈夫打魚不歸,妻子拜媽祖以求平安,我們可以說是迷信,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妻子也必然知道刦數難料,仍求神問卜,只為一個微小的心願。其智慧是:變改不了大環境,便變改小宇宙,以求心之所安,減少對自身的戕傷。此其一。占卦許願,多懷推已及人的善念,如國泰民安、天下太平等。這是儒家「親親仁民」的理念。此其二。故而我們不能把黃曆完全看作迷信之書。

黃曆的編排依據二十四節令。如今這些節令大多數因為地域與文化而出現或重或輕的疏離。當中分三種情況:仍然具影響的如「立春」過年、「清明」祭祖、「驚蟄」打小人等;因為詩詞而受知識分子青睞的「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白露」、「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雨水」等;其餘節令,只成為一個「詞語」而存在,供民俗學家去研究、供詩人作家去書寫。詩人們按出生月日編入不同的「節令段」,作為本詩集的編輯依據。

華語詩壇第一本《詩歌黃曆》

這是華語詩壇第一本《詩歌黃曆》。其意義不僅僅是擇優選粹的一本白話詩選本。在渾濁而混亂的詩壇中,優良的詩歌選本是具有價值的,它為讀者把守住第一關,讓好詩在泥砂俱下的惡劣環境中有機會露出頭角來。再者,此書有讓詩歌直接介入詩人生命中的企圖。

其所帶來的好運,基於以下兩個因素而得以兌現。一來詩人把善與美進行到底:堅定相信詩歌的善與美,其善與美皆由真而來。如此而有好運,心理學上有科學的解釋,實非迷信。中學時讀諸葛亮〈出師表〉,有「親賢臣,遠小心,此先漢之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之所以傾頽也。」人也一樣,常近君子運必有進。

二來,順天順勢順心的活著:節令是順天而行的自然規律,人的最大運氣在順應天時,順勢事半功倍,得道多助。此之謂「借東風」。旅途中,水順流,風順行,人緣自來,其運必昌。詩集標示「承傳、詩意、好運」,其意在此。

我抱著造功德的心態來編撰這本詩歌選本,竟然意外的獲得許多詩人的助力。其結果是,這一百九十位詩人中,經我邀約入錄的,不足十家。如此省卻我不少麻煩。詩選的主編具有「取捨」的權力,然我對權並無興趣,在編撰過程中,我一直懷著愉悅的心態,詩歌予我的,可感可捉摸,確然是切切實實的存在。

甲辰2024新詩黃曆封面。
甲辰2024新詩黃曆封面。 圖 / 秀實

順時揀選 生命便剩有價值的詩

阿根廷詩人博爾赫斯(Jorge Luis Borges,1899-1986)以為,詩人妄圖書寫整個宇宙,其失敗結局是必然的。我很同意這個說法,書寫,尤其寫詩,意味著一直在放棄。詩歌可以讓某些事物永恆,但也同時遺忘了更多的事物。

詩歌創作,就是對自己生命的篩選。放下讓其過去,抑或牽掛永續保存,詩即具有對生命如斯的忠誠不二。不要說宇宙之廣袤,縮小到自身之一隅,也不可能貪婪到「接近全部擁有」而建構個人的博物館。

人生只是一個「旅館」,旅館的時間和空間,都在不斷的流逝。我詩〈旅館的鎢絲燈泡〉(2016)有「簾外或已是落日,便憶起了遺忘的事/那人仍在遠方,那些經霜的事仍在」,詩在篩選中。而這樣的順時揀選,定必淘汰不契合內心的。生命便只剩下有價值的!

感謝為這個詩歌選本幫忙過的詩人。(2023.11.13夜9:30廣州城崗頂南國一站酒店1510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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