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入梅 雨季獨看蝸牛爬上紫陽花葉

旅日詩人、作家和富彌生
本文作者彌生,和富彌生。旅日詩人、作家。日本華文女作家協會會長、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會員。彌生的詩歌創作開始于1980年代,追隨朦朧詩的創作方法,並在80年代初開始發表作品。1984年留學日本,在東瀛渡過了最初的生存艱難之後,90年代又開始回歸詩歌創作,並在1999年出版了第一本詩集《永遠的女孩》。之後在2016年又出版了詩集《之間的心》。彌生的詩歌委婉細膩,以情動人,是日本華文女作家中非常有特色的一位詩人。2009年,日本的華文作家們在東京成立「日本華文文學筆會」,彌生在王敏及華純會長的帶領下,擔任多年秘書長、副會長和常務副會長,並在2016年參加了「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2019年,由華純發起創辦的日本華文女作家協會在東京成立,彌生擔任副會長,2022年,彌生接任會長至今。近年來還與華純一起主編並出版了《日本華文女作家散文精選》,與趙晴一起主編了《潮--日本華文女作家詩歌選》,為日本華文文學的發展壯大作出積極的努力和貢獻。圖 / 和富彌生提供

在日本住久了,對這裡四季的感覺尤其敏銳,春天的櫻花、秋天的紅葉,已經成為旅者喜歡日本的季節;六月的梅雨季,反而是居住在此地的人們「獨享」的季節。日本進入梅雨季節的時期因地區而異,但基本上是從立春算起的第135天,大約在每年6月11日左右,稱為「入梅」,意思是從這天開始進入梅雨季節。

「梅雨」這個詞,是在奈良時代從中國傳入日本的。據說一開始用的是漢字「黴雨」這兩個字,因為連日陰天下雨,家裡的東西都發黴了,因而得名。雖日語假名發音不同,但同樣使用漢字的日本,也總覺得這個發黴的「黴」字不美;季節上又逢梅子熟了,日人喜歡梅子,泡梅酒、漬梅乾、做話梅等等,便是農家們在此季節最開心的農事,於是,進入江戶時代,「梅雨」兩字就這樣被固定下來。

或許,也因為「霉」改成了「梅」,梅雨這個季節也成了日本各種文學作品中經常出現的一個文化要素,在俳句中、短歌中、書信中、散文或小說中,都有描寫這個季節的内容出现,比如松尾芭蕉的俳句五月雨をあつめて早し最上川もがみがわ,這裡的「五月雨」是指農曆五月下的雨,五月按公曆的話,恰好是6-7月的梅雨季節,也是俳句里必須的「季節語」,這徘句譯成中文意思是「五月雨速集最上川」。

還有水原秋櫻子的青梅雨の雲しりぞけつ白鷺城(青梅雨的雲層白鷺城);正岡子規的うれしさや小草影もつ五月晴(五月晴時小草的影子也歡喜),小林一茶的正直に梅雨雷の一つかな(老實說,梅雨雷之一吧)等知名俳句中,都有梅雨季節的「季節語」。 日本的「季節語」在俳句和書信中是表示特定季節並想傳達給對方的重要內容。從文章中的季節語,來想像那個季節特有的場景,會看到寫俳句或寫信的人所在的場景和心情,更會讓讀者共情與共鳴。

在梅雨這個季節,除了雨,還有很多各種自然界的植物或動物成為日本文化裡不可缺少的季節要素,比如代表雨天的動物「雨蛙」,也是梅雨季節的代名詞。有一種民間說法是,雨蛙在接近下雨時,會發出「呱呱」的鳴叫,從雨蛙的叫聲中,人們會感受到雨和梅雨季節的到來。

還有「蝸牛」,也是代表梅雨季節的動物之一。蝸牛喜歡潮濕,在梅雨季節多雨時,它們會爬上紫陽花葉,伸出兩隻柔軟細膩的觸角;然後眯縫著小小的眼睛,望著灰色的天空,享受雨水沖洗身體的愜意。

在植物類中,「紫陽花」這時剛好進入盛開期,也就成了代表梅雨季節的優美季節語。紫陽花盛開時,花朵有著青色、水色、紅色、紫色、白色、粉紅色等各種顏色,為這個比較鬱悶的梅雨季節,增添亮度和美麗的色彩。

五顏六色的紫陽花被雨淋濕的樣子很美,人們憂鬱的心情似乎也由它得到療愈。此外,在湖邊、池邊、水邊的花菖蒲的花,也在這時綻放,花菖蒲的花開得華麗,而且花被雨淋濕後又特別有種「風情萬種」的感覺,也給這個季節增加些韻味。

當然,除眼睛看的、耳朵聽的,美味的櫻桃盛產期也在6月,正好與梅雨季節重疊。櫻桃遇到雨淋會裂果;遇到風會掉落,是特別嬌貴的果實,果農們會想方設法搭棚保護,還得預防被那些饞嘴的鳥兒吃掉,然後人們才能品嘗到那些紅潤飽滿又甜酸美味,紅珍珠般的大櫻桃。

所以,一年當中原本最無趣、排中間的六月,因有了這個「梅雨季節」,真讓人有了額外的驚喜。今年6月11,氣象廳像往年一樣,在電視上宣佈東京地區正式進入梅雨季,然而,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三、四天後,一下子就晴了起來,而且氣溫馬上就升高到35-36度,氣溫像是7-8月酷暑。

氣象廳說,17-19日,全國大部地區陽光明媚,氣溫回升,白天從南到北將大範圍超過30°C,以關東、東海、近畿為中心的地方,將出現35°C以上酷熱天。東京都心也預計將出現酷暑日。如果氣溫升至35°C,將刷新史上最早的高溫日紀錄。迄今為止,最早的高溫日是2022年6月25日這天。

望著庭院裡高溫下曬蔫了的絲瓜藤蔓與完全失去水靈的紫陽花,我又看到另外有關稻米的消息。日本今年到處缺米,致使米價高漲不落,儘管因此換了新的農林水產部長,政府並馬上把儲備米放出市場救急,但除那些早上4、5點鐘早早能到超市排隊的人們,更多的家庭至今都無法買到。

梅雨季的雨水突然減少,確實讓今年種植的水稻遇到麻煩。電視裡,在鳥取縣八頭町農場種水稻的場長田中說,為應對嚴重的稻米短缺,決定在2025年增產10%,現在我們在108公頃稻田中,約7成已完成水稻種植,但這個雨季來臨後,一直沒好好下雨,水資源不足。現在,我們擔心這個時期的雨水短缺,會影響秋收新稻季的收成……

網友說,梅雨一個星期就結束了,真是奇怪。這個季節不下雨,夏天就會極度缺水,稻米也豐收不了。專家們則說,地球暖化正加速,主因是人類不斷破壞地球自然環境的結果……。

梅雨季的事,結果卻變成環境以及水的問題。我想,如果梅雨季節沒有雨,不僅草和樹會枯萎,田裡的稻米、菜園裡的菜也都可能會消失;河水可能斷流,池塘的水可能乾涸,生活在河流和池塘中的動物一定也會感到困擾。人類也會遇到很多麻煩,因為製造各種東西的工廠也要大量的水,我們的生活可能因此跟著改變,你甚至不得不節約洗澡、節約做飯,甚至節約上廁所用的水……

如果有一天,人類沒了水,生命當然也就無法繼續。
必須珍惜我們的自然環境啊,我們向地球母親已經索取太多了。為自己的存續,人類不可以毫無顧忌與繼續貪婪無度下去。

那樣,日本的梅雨季就不會消失;那些美麗的花朵和風景就不會消失,那些雨蛙和蝸牛就還可待在俳句的季節語當中;那些紅紅的櫻桃也依舊可以如此酸甜美味……(2025年6月18日於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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