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裏有兩首短詩,我不知道詩題和作者是誰。第一首,如下:
走心的物累跌落/臣服劬勞,瀝乾的一滴一點
應在秋霞旮旯色見/貓步跫音,繞過了迴廊
野望眸子走向清涼意
這一次換穿便裝,輕巧/捨棄傳統服飾
等在下站的風霜雨露/飄忽站前站後
自刎的下意識在汁液中臥槽
一襲櫃間掛失的赭紅透紗/沉甸的月白
昇冉的呲牙,裂嘴/隨著一道醉步
烙印在邊頰餘溫
詩人竭力地欲呈現其在某件事情後的內心世界,描繪著內心的版圖。當下這個女子是失意落拓的。詩裏直接寫及情緒的只有「累」與「劬勞」兩詞,而更多是藉由敍事中側面烘托其失意。
這些事情相互構成一幅「深閨之怨」的畫圖。有貓,有秋霞,有衣櫃與曾經有過美好記憶的衣服。這樣的書寫技法十分成功。
民國時代何其芳便常有類似的作品,如〈羅衫〉的「袖間是你歡樂時的眼淚,慵困時的口脂/還有一格月下錦葵花的影子/是在你合眼時偷偷映到胸前的」。然此詩卻多處出現生澀的詞彚,陌生的詞彚並不能成就語言的「陌生化」,並常帶來適得其反的效果。
這些生詞如:把秋霞呈現色彩造一個「色見」,冉冉上升蛻變為「昇冉」,把醉後亂步濃縮為「醉步」等,均盡露斧鑿之痕,詞語既遠自然,詩歌便生硬。雖知柔軟的詞語才能誕生好的詩歌,並且予人以強韌的生命。
另一首詩,有五十行,不擬在此抄錄。因為我只看到一頁,恐怕也是不完整的。但詩藉由節令順序而寫,構思不俗。一詩通寫二十四節令,前面「立春街前鋪滿年節氣氛」,末尾「立春又重上了站崗」,首尾回復,可見其宏大的企圖。然此詩內容的措置,如何剪裁,為何剪裁,卻是任意而為,如荷塘上點水蜻蜓,無跡可尋。
當中述說,都指向相同目的嗎?其風俗的書寫,其人性的揭示,都有所布局否?可說是一首漫不經心的作品。詩裏頗多慣用語,相連而生,如「斯文委地」、「紅男綠女」、「順勢而為」、「曲肱而枕」、「添福增壽」、「問暖噓寒」等。這些詞語密集出現,如若相互間產生一種「有機」的互動,或可讓詩另具風味,反之若只是「硬體」的組裝,自會影響效果。
詩歌創作一般經過三個階段:醞釀期、創作期、修改期。白話詩漫無紀律,詩人必得對自己有更嚴格的要求。所以「修改期」尤為重要,必不可缺。很多時候在重複審閱自己的詩稿時,思想由沉溺而上浮,便會發現很多可以改進的地方。
不過,詩歌也不能無限期的訂正,因為時間愈久,情懷便逐漸流失。當時文字裏所醞釀的情懷,已不復存在,那時的改動,其實已是重新的書寫。所以釀醞期的拿捏,詩人應當留意。
以上兩首詩,其一用力過猛,其一著力不夠;其一煅造新詞,艱難而進,其一襲用套詞,順勢而行。所謂詩歌的風格,即是語言的風格。語言從生澀到成熟,是詩歌創作的過程。當一個詩人發現生活詞語在詩裏稍稍地改變其意、其性質、其色彩、其溫度,便即開始知道詩為何物!
療傷中閒暇無事,隨手寫下一些感想。
(2024.10.12夜8:30水丰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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