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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野性難馴,最長的黃金海岸線/群鯨合唱 — 詩人 吳素貞
福建省霞浦舉辦第二屆國際海洋詩歌節,10.23午後一時我乘廈門航空飛往福州長樂。再轉專車到霞浦。抵達海悅酒店時已是彩霞漫天的薄暮時分。房間在十五樓,對面盡是新建的高樓。看來霞浦並非濱海小鎮,更像是一個小型的港都。
霞浦的海岸外有島嶼,島嶼外又有星羅棋布的小島嶼,如天仙布局,擁有曲折優美的海岸線。詩會的開幕式於霜降日在下尾島舉行,江南的「霜降」只是具有詩意的一個節令,秋陽不遜於夏日。之後我們遊覽這個面積只有0.1公里的下尾島的奇幻景觀「海蝕洞」。
青春詩會詩人吳素貞在她的〈下尾島海蝕洞忽憶〉詩中,有「這讓我想起一座島的胸膛/它的肺活量是眼前整片海域」的描述。海蝕洞可容百人,寛廣有如一個籃球場,但潮漲時卻完全淹沒於蔚藍中。下尾島外即茫茫東海,連接大洋。而眺望對岸山巒,人間足跡,發電風車屹然聳立,自然的原貎與科技的現代構成獨特景觀。

遊過海蝕洞,乘車沿岸而行,忽見一嶼,峰巒起伏,狀如筆架置於大海中。腳下是曲折有致的海岸,前方是參差起落的山稜,其間是天海一色的蔚藍。山稜、海岸線與藍邊界,這便即霞浦的自然美學。
大海為案,筆架山其上,綵筆都給過路的詩人携去。後來在彎角處遇到一間白色小屋,建在岬角高地,這即寧德旅發的「海邊書·咖啡詩空間」。優秀的作家總擅於命名,如美國帕梅拉·保羅的作家訪問集《枕邊書》,民初周作人的散文集《雨天的書》。而在這丹灣觀景臺,賞海如讀一本海邊書。
這裏是看海的絕佳地點。所謂詩意,不過如此:在明亮的玻璃窗後,讀霞浦詩人湯養宗的《偉大的藍色》,喝一口阿拉比卡,看無盡的藍漫漶著天與地。偶爾有一隻悠閒的白色候鳥飛過,沉緬之際,親民盡責的文聯主席陳華妹的聲音輕如白羽:快來集合,我們要吃飯去啦!
咖啡詩空間裏有好幾首「玻璃詩」,即把詩寫在玻璃上,讀詩,也讀詩背後的晴天或雨天。詩人謝宜興詩句「大海不會在一潮一汐中老去半日」,大海與潮汐為它背書,真是曾經滄海、除卻巫山。
在悠長的大京沙灘,想到阿根廷詩人博爾赫斯〈深沉的玫瑰〉:「沙礫不知道自己是砂礫/任何事物都不了解它獨特的模樣」。這裏,確然是這樣,太多的美學等待遊人來發見與破解。那些停泊著的嬉水的小船,讓人感到寧靜的熱鬧。
稍作逗留,我們便登上遊船。談詩,看落日。落日是一行詩句,先是緩緩而行,然後戛然而逝,留下海面上漂浮的光影,待天色全然黑暗,便即文字背後的夢的開始。山陵連緜,島嶼布列,裝置藝術般,在光暗的推移下不斷在這個海天的舞臺上演出。霞浦日落,成就大美的代名詞。

翌日到了愉村半舍,一家臨海的民宿。霞浦海岸,處處風光。山坡上有一大片綠草坪,是看海的好地方。此處海面,放眼盡是一排排序列整齊的魚棚,延伸到外海。那些竹枝與木樁在海面上構成一幅奇異的畫圖,如深淺不一的景物素描。
坐在秋千上搖幌,擺動角度大時,海平面驀然竪立,地心吸力恍如來自面前。似真若幻,讓一幅寫實的山水畫圖,瞬間變成印象派作品。
霞浦之藍天與碧海,山海間的群山與島嶼,在冬夏晨昏、在風雨晦明間,都有著不同的面貎。湛藍的面、曲折的線、不規則的點,共同築構了霞浦的自然美學。江山如畫,看畫的人絡驛不絕,來了又離開,而霞浦風光依舊。告別霞浦,猶如一堂美學課的下課鈴聲響起!(2023.10.31夜 9:50婕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