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邊長大的我,海,如同母親的胸膛一般,是我兒時的夢鄉。夜的枕邊有浪的翻滾;日裡,海是我與童伴必要的棲地。海是如此,湖也是如此。如果海是外放的表相,湖就是我內在的蘊藏。我的所夢所遊,無論是國內國外,只要有湖,我必然趨之唯恐不及。即使沒有湖,只是一灣小小的濕地,也就能滿足我於萬一。
而塔爾沙漠中的格傑內爾皇宮 (Gajner Palace) 是我 14 天印度行程中最鍾愛的居住點。佔地6000英畝的格傑內爾皇宮,為比卡尼亞大君的狩獵行宮,不僅提供住宿,還擁有一大片保護區。
由大門進入後,會通過一中庭,中庭的欄柱上一隻隻印度藍孔雀不懼來人,正在與你對望;中庭的夜燈火輝映,餐廳戶外坐下,湖就旖旎在眼前,湖上輕點著一些水鳥,偶有大批蓑羽鶴橫空掠過驚起一陣掌聲。一整個黃昏,水面上妝點的風向帆,隨著風搖擺,漾出無盡的漪漣。而紅砂岩雕刻的皇宮也以靜定的姿態回應整個仙境一般的湖面,這樣的黃昏美景空茫迷人,令人陶醉!
除了湖光,讓我流連的,還有沿著宮殿外圍的一整片森林。森林裡藏著各式鳥類,森林外的叢林深處,聽說有鹿有豹,這樣的人間似乎只有天上有啊!
然而,這樣的喜歡,到了夜晚卻變了調。以為皇宮的夢應該香甜,然而,進入住宿房內,卻不自覺的讓人打心上抽了幾陣哆嗦。原來,牆裡牆外掛著好幾幅比卡尼亞大君的照片。照片雖已泛黃,仍透著氣魄與神采,也隱約藏匿著歷史詭譎的氛圍。據說有人居住舊皇宮時,寧願將照片以衣服遮掩,以換得一夜好眠。而此刻的我,唯恐對大君不敬,且相信大君應能佑我,心中默念佛號,告訴自己無須忐忑。
逛完中庭,將涼涼的夜色帶入暖洋洋的房內,沐浴後,準備好睡前心情,一切就緒,讓自己思緒安穩後,緩緩划入夢鄉。夜是深的,彷彿中,卻聽見有人在耳畔喃喃。細聽下,喃喃的話語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卻似乎是白天裡印度人口中的印度話,而這些印度話卻發自睡沉的我家老爺口中。心上一緊,所有的渾沌散盡,整個人猛然驚醒,手腳不自覺顫抖,意識告訴我,老爺正在做夢,那一串串疑似的印度話是他的夢囈。一聲聲低喚,一次次搖晃,老爺終於自夢中醒覺,一臉恍惚與不解的盯著我。
「你在做什麼夢?」我喋囁著問他。
「我正在帶兵打仗。我很神勇的往前衝,我看到高坡上站著一排人。」不敢正視這一切,更不敢去細察牆內牆外那一張張老照片。我寧願我家老爺是日有所思, 夜有所夢,而不是比卡尼亞大君的蓄意回眸。但是,回頭一想,老爺一輩子沒當過大君,讓他在異鄉的夢裡過過癮有何不妥?
如同 1 月 16 日夜宿國家鳥園 (Hotel Laxmi Vilas Palace) 時,又廣又寒的住房床邊那張靜夜中自行搖擺的搖椅,我竟也能不慌不亂的看著看著。
這就是古老神秘的印度!這就是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