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起落:八張野生動物書簽(下)

秀實,世界華文作家交流協會詩學顧問、香港中文大學專業學院寫作班導師、香港藝術發展局文委會審批員、廣州外語外貿大學創意寫作班導師。曾獲「新北市文學獎新詩獎」、「香港大學中文系新詩教學獎」等獎項。 著有詩集《步出夏門行》、《婕詩派》、《臺北翅膀》等。評論集《劉半農詩歌研究》《散文詩的蛹與蝶》、《止微室談詩(1-5)》等,另有散文集、小說集等著作。2020年獲頒羅馬尼亞東西國際學院(The International Academy Orient-Occident, Romania)院士頭銜。

05 | 疣豬

天色漸黯,這段歸途卻是如此的不同。三頭獅子擠在小丘上半畝的樹蔭裡,讓一隻不幸的疣豬路過時發覺到。
疣豬在黑夜降臨前返回牠的土坑,那是隱藏於岩塊底下擁擠而溫暖的窩。這次沒有敗落的菓子讓牠帶回去。牠已想好了如何渡過這個饑餓的晚上。為了這個家常懷抱心事,對月難眠。孕育在叢林裡的美夢都是脆弱的。
已然穿越了凶惡的目光掃描,卻猶疑的返來忖測接踵而至的危機。疣豬這一判斷,讓我潸然淚下。屠城的暴君般,一隻雄獅站立起來。如銳矢疾馳,擊中牠的咽喉。捲起的殘葉和黃沙隨淒厲的嚎呼聲歸於岑寂。
渾圓的落日已破碎在遠方的沼澤地中,愈走愈近的是埋藏於夜霧中。獠牙蝙蝠般極其陰冷的恐懼。噬咬為語言,吸血為食。
土坑內瑟縮著的七隻小疣豬此刻已饑寒交困,朦朧中仍做著一個搖籃般柔軟的夢。

06 | 北極熊

我這樣的描繪一頭北極熊。牠孤單,無兒無女。牠的智商開始下降。我看到牠背後並非純白的世界,是赭紅。活著是沉重的,已沒有甚麼可堪嬉遊。像老者寂然對著落日和海洋的空洞,一切皆無甚可依。
渺茫無邊,但可以站立的地方愈來愈小。極地裡也有我們的愛,飢餓才是殘酷的。一頭北極熊與情人節並無任何關聯。
只能做到,堅守著這純白簡單的愛。並虛擬窗外也都是漫天風雪的浪漫,看到妳,同時也看到北極熊與我們一起。

07 | 黑熊

我和男子菲臘伯特1開車,經過諾克斯維爾2市東南部的蓋特林堡3地區時,路邊傳來野豬的哀叫。我們循聲尋去,看到一頭黑熊,正緊緊咬住野豬的脖子。野豬垂死掙扎在路旁的水溝中。我們下車,如局外人般觀看著,森林法則是如何殘酷的實踐。伯特拿出錄像機來。
黑熊每用力噬咬一次,野豬便發出更深的哀嚎。細小的葉子如倒轉的時漏,紛紛落下。後來染紅了的鬃毛,如一條圍巾掛在野豬的脖子上。錄像機仍在運行中,細微的機械聲逐漸可聞,如時間的步履。黑熊噬咬的力度漸弱,最終把重創的野豬棄於山溝。
奄奄一息的野豬等待著,一場告別的儀式。顫抖的四肢,訴說著對生命的不捨。此時黑熊去而復來,駭人的咆吼震動著整個森林。牠緩緩的走向野豬,如死神反復踱步中,如此柔順而寧靜,直到黑熊的利齒再次齧進血洞中。
森林的深處開始黝暗,死神隱沒其間。攝像機停了,時長共十分二十六秒。我和伯特相視無言,遠方公路的盡頭會是天堂嗎!
--
1
Philip Talbot,2 Knoxville,3 Gatlinburg

08 | 角馬

也是一場遊園驚夢,這自然界七大奇觀之一。每年的九至十一月,約一百萬頭角馬從東非坦桑尼亞塞倫蓋蒂國家公園跋涉三千多公里,到肯亞馬賽馬拉國家公園,來渡過這個悠長、無雨水的假期。
馬拉河裡的鱷魚,麕集於此。等待著這一場刺身盛宴。那時河水會早於日落時分被染紅,遠方總有美麗壯觀的景物,只要我們不低頭,停止觀事於微。
誰都不知道能否渡過這死亡之角,只要不在這六千五百名死難者的名單裏,便被引領入座,享受大地的雨柔草嫰。然後成家、育兒。牠們窂記著返程的日子,窂記著塞倫蓋蒂的生機,獅子與斑豹也一樣。

 

延伸閱讀

發表評論

請輸入您的評論!
請在這輸入你的名字

這個網站採用 Akismet 服務減少垃圾留言。進一步了解 Akismet 如何處理網站訪客的留言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