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赴南田海岸親水公園途中,我們先到了「多良車站」。環視左右,山巒蓊鬱,適巧有火車經山底隧道,引起一陣歡呼;而俯瞰前方的太平洋海面,如置身在藍色的幻境之中,令人興奮雀躍。
抵達達仁鄉南田村海濱公園的那一瞬,天空異常的皎潔、空曠,而我一步步,緩緩地靠近——宛如潑墨畫中的花。
登上觀景台,引頸遙望附近的山峰,景色幽深。雲層的光芒和廣闊恬靜的大海是如此親近……低飛的鳥掠過,也彷彿塗上了一層薄薄的金。風吹過樹林,吹過大地綠草,吹過殘留在沙灘的雨痕,吹過腳底下圓圓尖尖的小石,也掠過我心中難忘的回憶。
忽然想起張雨生,為表達他對逝去小妹的思念,寫下的那首動人的歌《大海》。是啊,它可以療傷,也可激勵,就像在這海上奮進的鷗鳥,越升越高,漸而矗入整個蒼穹。

再前行約莫三十公尺,便看見公園內的一些大型竹藝作品,不禁拿起相機拍照。這時,來了兩輛達仁鄉公所的小巴,車身彩繪原住民圖騰,煞是吸睛。深入南田部落,街道兩旁的彩繪屋、屋牆富有排灣族風情,還有傳統文化屋、南田社區發展中心等都讓我好奇。那一天,俄而熱熱鬧鬧,俄而靜謐如詩;我也才悟到每吋風景,原來都是大自然最美妙的安排。
近午,突然雷霆萬鈞,大雨紛至沓來。修路的工程車、環島的年輕人等一切車騎,都變得迷濛了起來,只剩前方點點燈光,忽明忽暗,不停閃爍。
車過多良車站,大雨旋即消逸。俯視窗外灰藍的海和縹緲晴巒,驚嘆大自然的瞬息萬變,難以掌控捉摸,卻總能使我們更有智慧;一如際遇人生,飄忽不定,但總會有平靜之時。而我所記得的歡樂,雖然短暫,但內心平靜,就是美好生活。
初識台坂村因非刻意尋訪,更有一種偶得的感動。村落位於達仁鄉大竹高溪上游支流河階,沈浸其間發現,像排灣族這樣與世無爭的並不易見。部落族人就是這樣,當我擦身而過時會主動傳遞一抹微笑,就好像只給陌生人的一份單純禮物,無需任何理由,自然傳遞出心中的善,讓我感受到驚喜與溫暖。
我好奇的目光,逗留在鄰近的台坂國小操場。這座迷你小學被譽為「體操界的紅葉傳奇」,在已故的南迴體操之父蕫恆毅教練帶領下,三十多年來拿下數百面體操獎牌;他對部落孩子滿懷的愛,令人無限緬懷。
這時,我看到一個小男孩從雜貨店裡走出來,手中擰著維力炸醬麵,開心地走著;小小年紀的他,像初昇的旭日,洋溢著春天清新的氣息,又像一塊未經琢磨的璞玉,潛藏著無限光芒。這不正是印度詩人泰戈爾試圖寫出的景象嗎?
人是一個初生的孩子,他的力量,就是生長的力量。
雖然,這裡只是座村落,但族人的祖先確確實實地在這裡存在過,對排灣族來說是一個永久的傳奇。此時,風兒悄悄告訴我,當年莫拉克風災來襲,部落唯一對外的橋樑斷裂時,村民團結一心,將有緊急醫療需要的親友全都接了出去……這就是生活。

在這樣漫步中產生的快樂,除在高高的群山下,瞥見天穹深渺,更因族民勇於活在當下的緣故。我也看到有純粹的生命在林間成長著,在蟲聲、鷹聲……逐一隱去後,還存留在被藍色的風帶回來的感官裡。
這些畫面讓我感動,正因為看到族民心中充滿對家鄉的愛,因此每年七月,舉辦聯合小米收穫祭或慶典時,年年才能不畏困難依循古傳統,翩然起舞,並且親密地與村民共享喜樂。
離開時,在山村的小路上,成蔭的綠樹把斑駁的陽光倒映在水面,除了白鷺鷥飛翔的聲音劃破周遭的沉寂,那時,山村的百花、海濱植物的莖芽、山巒、浪花……都將揮別而逝,只有回憶似細雨彈奏的音符。
一隻輕聲呢喃的黑藍色家燕在村路上,無憂無慮地嬉遊。我回首拍下牠時,部落的身影在風中,就像天空中唯一的一顆藍星般晶亮……而心間蕩漾的思念,此時已成波濤。(202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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