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詩友在朋友圈寫下文學的告別。
我說你寫了半生,既然熱愛就慢慢寫吧,他說誰都會離開。是啊,都會離開,總有一天誰都會離開,還有那些離不開的,就慢慢的寫,慢慢的或許就能留下些來過的痕跡。
該有多大的孤獨才能寫下孤寒的詩句。放下手機看著茶臺上沒插鮮花的空瓶,像五月蒼白的告別。於是,我決定拍點什麼,站在高樓窗前拍下夜幕的燈光。離開白晝,在流星的時間,夜色就這樣溫柔的落在上空,在各種塊狀的樓頂蔓延。
我們從何而來又往何去,夜空是寂冷的,我努力尋找哪顆星星是父親的,這種莫名的依賴無從表述,沉默柔韌該給予心之外,但那種矜持的代價是不再在幽暗之路上說痛,不說,慢慢的就不會述說。
孑然的存在,這種語言可以描繪月夜天體上那點光。
我就在那一點微光中。
昨夜看到了一輪月,是那麼大那麼圓,伴著無限迴圈優美的提琴曲。
Benedictus是天主教彌撒曲中一首感恩和祭祀的音樂。神諭般的音樂,像月下人與神的溝通與交流,也像書房茶台前素淡潔淨的風鈴草。一直以為我喜歡蘭花和小雛菊,直到今天看到慢慢張開的風鈴草,淡淡漸變的粉。
哦,那是粉白色的花,張開的花口似乎聽到窗前微微晃動的風鈴聲,輕薄的花瓣,輕脆的鈴音,窗前微風濕潤,帶著細雨的潮濕,正好襯托她潔淨的美。整個傍晚是輕鬆的,就在風鈴草優雅的花瓣下。慢慢的斟茶,慢慢的品,慢慢的想。
想起一句話,只有植物能開出深刻的花。忘記是在哪裡看到的,但記住就夠了。是花開的聲音還是這一瞬間打開的心,植物的生命又是如何生長,杯中旋轉的小小茶葉在嘲弄我的愚鈍。是不是冥冥之中聽到了什麼,如花開的時刻,深刻又耐人尋味。我摘下平日的面具回到那個我中去。
這個靈魂的春天出現。拂曉的河水在蜿蜒,都市的閣樓一片銀色,圓月下,晨曦中。我想坐在那個漂流的小船上,帶著淺淺的醉意,我的童年有啼鳴,現在有薔薇的原野。濕潤的影子輕撫星光,心中的火焰歌唱月亮。
銀色的花,開在寂靜的樹林,默默注視墨色的遠山,霧靄時天青色的煙雨,等流浪的魂魄悄然歸來。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柔韌的雪松從雪白到青綠,蔥盈的細苗到泛黃的麥浪,紫色的秋天飄來香甜,美妙的月光下是長長的影子。
我們與白色的月光漫步。
有本著名的書籍《文學傳記》上寫過:想像是所有人類知覺活著的力量和代表,在無限的頭腦中重複創造的永恆行為,而幻想實際上不過是從時間和空間的規律中解放的一種記憶。幻想是明亮的外部畫像,想像是內在神秘靈性感覺。
我的大腦是充滿想像的,從幼時看星空皓月,看雲卷雲舒開始,選擇做一名詩者或許是天性使然。但永恆到底是什麼 ,一切皆流無物常住。我不是學術工作者,是名困惑又迷茫的寫作者,在讀過的有限哲學書籍和淺陋的見識中,柏拉圖的永恆卻是離別。
為此,曾經買來很多哲學著作攻讀,讀著讀著,決然的選擇認同柏格森學說。學說倡議,生的永恆是生的延綿。那具有的無限豐富性和無限創造性的生命、意識、精神是「生命衝力」。綿延本身視作永恆,因此生的永恆也就是綿延的永恆;也是仰望浩瀚星空中還能看到一顆星的永恆。
這樣,在伴隨的痛中或許能減弱一點冷。
像一文友的文字道出與親人的離別,那些鼓脹的痛,漲得要把撕裂的疼痛從她身體的深處發出來,一路奔湧,毫無招架之力,她說,失去親人是在穿越痛苦的腹地,那冷雨綿綿不絕,那荒蕪似是無依,她知道她的靈魂被什麼困住了。我放棄勸慰,一切不感同身受的關懷都是無力的。
永恆的綿延在心之所向。
風鈴草開了,傳送著我聽懂的鈴音,那個靈魂的春天在新詩集裡,在春天種下所有的愛。
那天,給女兒過生日。孩子問我可以在茶臺上切蛋糕嗎?我說可以。茶台已經是家裡最有儀式感的地方。沒有什麼能比茶臺上幾片葉子在水中的舞蹈,更能展現熱情的恬淡,入世的隱逸。水與葉子的翻滾浸泡,旋轉再旋轉像芸芸的眾生。每每飲下沖泡的茶湯,都在想自然長養的這些葉子,是否暗示觸目即為曲水流觴,眸子會如水晶般光亮。
汪曾琪《釣人的孩子》中說:「每個人帶著一生的歷史,半個月的哀樂,在街上走。」我希望孩子們目光所至,皆是水晶的光亮。
延伸閱讀
- 竹林中的聖言 生命相連宇宙重構自然
- 賦歸美景美味:梅隴的山與鴨嘴魚
- 極簡自然環保:活如狗尾草自在搖曳
- 據靜以觀物:俳句中的佛道哲學
- 身心排毒:光在鱗翅目身上保持緘默
- 上個盛夏 通往發射站沒有蟬鳴的山徑
- 金箔香薰 : 當芳療遇見詩意美好相隨
- 垃圾分類:一般的黑循環藍有機綠
- 雨落四季:等你在雨中的長廊東
- 綠城記遊:青秀山蘇鐵園與苿莉之鄉